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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章 执手相携平州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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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困。先帝在位二十三载,每日晨往勤政殿听政,从未有辍。当时的文华阁学士曾戏诗一首:晓星残月轻露寒,紫殿丹阶渺烟燃。一闻陨凉过关山,苦教宫灯不能眠。朱砂泣泪宣糅倦,毛颖发尽无声怨。世仰天尊人人羡,不如南翁入梦酣。言先帝无数次通宵达旦,忧心边关,一边批奏,一边待报。

    而他这次,也是为了一扬先帝之德而来。若无上数代之君文成武德,焉有他享国之日?他不但要承前,亦要启后。若想锦泰江山固若金汤,百姓安居乐业。纵使此时繁华昌隆,他更要居安思危,不能懈怠半分。他可以借着祖宗之荫,以见这大好河山,有万民称颂,无一不是对他的提醒和鞭策。他要谨小慎微,以固国本,再图霸业,才不枉一世为君!每寸疆土,皆是血汗,每见一分,更明心智。世情百态,每分每毫,于他都是学习。

    当然出来还有一个好处,那就是乐正绯心。当她离开宫廷,宫中那一套可谓全然无用。那么她的本性,也将或多或少地体现!

    出行的好处不仅对于云曦有,于绯心也是一样。当离开重檐高殿,没有前呼后拥的仪仗,褪下华服,也不再是亦步亦趋的保护。工于算计已经无法成为保障,天下在他们眼中换了模样,不再是地图上的某一点,名册上的某一人。他们融于当中,最近距离地看那些形形**,被各式百态吸引感染,同样也会被危险侵袭。

    对绯心而言,这的确是一场惊心动魄但谈不上是华丽的冒险,她的无力感来自于身份在此时已经毫无用处,谋算也不能让她安全。宫廷之中她可以化身猛虎,宫廷之外,她却毫无抵挡之力。但是,她正是因这次的出行,从而得到更多与云曦相处的机会,看到他与金阙之中完全不同的一面。当离开朝堂,他的行为与谋计无关的时候,一笑一怒都可触达更深,格外璀璨夺目。若说南巡对她最大的吸引是淮安可预见的光辉荣耀,那么对皇上日渐而深的点滴体会,就是出乎她意料的惊喜了。她若真想做尽心为君,一尽忠心,这些当然必不可少!

    绯心正发呆,忽然他的手臂又兜揽过来,随之而来的,还有因他贴近而微灼的气息:“晚了,也没什么可瞧的,歇吧?”

    绯心被他一搂,眼本能地开始瞧四周。这舱虽然也不小,但四处通透,船上好几口子人,最重要的还有庞信和他两个手下,让她的面上有些发窘,微后错了一下脸,轻语:“这,这里如何寝得?”

    云曦微是一笑,忽然手伸到座后触到某个机关。绯心只觉得身下开始发颤,整个人吓了一跳。突然打舱正中央开始起变化,听得一阵咯咯响,竟起了板将窗全都掩住,变成一个封舱。身下的椅也开始伸长,与中间的桌竟似要对上一般。舱中心也起了一块板,竟将这个舱分成两格。他们所在的宽些,另一侧窄些。此时他只下了一半的机关,这间舱的变化已经能看出大半。

    “这条船的造价比大船还要高,虽然左含青挂了红灯笼。但他不过是为了取亮罢了!”云曦微扬着眉,让她的脸更是窘烫起来,“船要行一夜,快明日晌午才能到。若无地可寝,枯坐一宿一天,岂不无趣?”

    汪成海一见云曦下了机关,忙过来伺候。这条船在船腹设了机关,有板可以自由拼组,桌子可以与两边的椅相连,形成床榻。两侧可以升板形成封窗,前后也有板形成拉门,将这船舱分成数间,而沿两侧的椅本身也是大储物箱,里面所需褥毯寝物应有尽有,近前后甲板的两处临阶的位置,后面可以改成临时的浣洗室并如厕之地,前面则成一个小小的通厅。可谓麻雀虽小,五脏俱全。

    如今船泊水上,随波而轻摇,水浪有如轻歌。内里红灯嫣柔,凭让红颜更艳。机关架板,舱成隔间小室,罩纱挽幔,朦胧生情。因这里一隔比之前窄了一半,一应眼前工夫就要绯心亲自操持。这里不方便洗漱,汪成海便捧了一大摞香浸蒸帕子过来,并添了茶,加了香熏,去了几盏灯之后便闭了小门出去,直教这里更添了七分旖旎。

    绯心实是觉得在这里侍寝不妥得很,这里雕板相隔,哪就能避得音去?外头水声分明,有时离得别的船近了,欢声清晰可闻,让人格外难堪得很!但他的手越发放肆,更觉他气息浮荡在她脖颈之间,灼烫撩人。他是越到这种稀奇古怪的地方就越容易兴奋,所以绯心还是有觉悟的,再觉得不自在她也没张嘴去说扫兴的话。以她的经验而言,这会子说杀风景的话不但没用,反倒会让他变本加厉。

    云曦起了性便不管不顾,加上绯心有点心神不宁,难保走神。他又岂能由得她如此敷衍了事?三五折腾下来,就让绯心有些难耐起来,她强挣着不想出声,但只觉热浪滚滚,神志飘忽,加上这条船不如当初来时的大船那般稳如平地,此时一晃摇间更加煎熬。

    感官放大之间身体的自主意识又开始不受控制,喉间挟着热浪,似是随时都要抑不住**。她实是耐不住飞窜的流火,昏噩间被混乱的意识支配,再一次张口咬他。

    事后绯心自然是害怕,上回不管怎么说,她可算是奉旨咬皇上,但这次他可没说让她咬!而且是咬在右小臂上,绯心根本想不起来,也闹不清楚怎么就咬在手臂上了。但他没说什么,绯心便长了记性,不再傻了吧唧地自己再去提。加上她也累,见他没有责怪的意思,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
    一觉醒来,绯心也不知道时光几何。后来听到汪成海隔着小门报,说已经快到平州渡口了。平州官渡这里因为要迎皇上仪仗,早已经封港,但开了一处河道作应急之用,往来也要严查。如今皇上幸南,淮南淮东各省大员全都前往江都迎驾,但非江都的地方官还要留守。庞信一早已经从总巡那里拿了通行令,不然他们这样的私船无法停靠平州码头。

    他们几人下了船,绯心脚底下直打晃。她换了身衣服,一件湖水蓝的裙褂,没传小福子伺候,自己绾了头发。打从舱上开始撤板起,绯心就一直拿自己带的帕子蒙着半张脸。

    云曦知道,她这次并不是嫌外头脏,便是嫌脏她也会上岸再蒙。她是拿镜子照的时候发现自己嘴肿了,觉得实在难看,索性就蒙上。她平时在宫里有习惯,侍寝之后总是绣灵才得近她的身,便是小福子跟了她好几年,她也不愿意让他见到半点狼狈。小福子也是了解的,她不传,小福子也不近前,远远地把东西准备到隔间小房让她自便。

    云曦也知道她就是个死好面子的,所以起了身并没着急让人撤板开舱。便是两人挤在小屋里很不方便,他也就由着她。直到她勉强把两人打发了,船也就靠了码头。

    码头已经是甲兵森立,但有通行令在手,也没人过来盘查他们。一出了码头,走在大街上,绯心只觉这里与江都大有不同,平州是建于丘陵之地,街道都是高高低低起伏。城中也没有河,远远地能瞧见山景,不是高峻,而是缓缓的波澜。

    出了码头不远便是一条街,也像是集市一样。“公子,要不要先寻个地方歇一歇?明日再雇车马?”庞信看看天气,“瞧这天景,晚上该是要放晴。”

    “也好。”云曦瞅一眼绯心,昨天折腾得狠了,快天亮才睡,此时她双眼有些泛红,一看就是没歇过来。

    绯心一见这劲头,似是还要往城外去。再一想也是,城里早就五令三申,为备皇上前来,清肃得与往日大有不同。即便在这里走动,也难瞧见什么真景。但远镇村庄便是不同,离得远,料想天子难至,所以不会像城中这般大肆整理。

    这次出行前,绯心也是作了准备的。虽然最后比较匆忙,没来得及让她大包小包地背上一堆。但一些应急需备之物也是不少,此时盛夏,带吃的出来容易坏,但绯心又怕像上回一样,害得皇上吃坏肚子,所以准备了一些药品。上次跟皇上买的布后来皇上没交给她,她便让小福子自己出去采买了一些,添了几件衣服。怕出门招摇,引得不三不四的男人乱看,她故意把码子做大了些,款式也都是些看不出身材的。后来换上皇上让人准备的,突然觉得在这方面他们居然有灵犀。

    如今她蒙着脸出来,街上的人见了云曦倒是满脸惊艳,但再一看她又马上躲之不及。绯心瞧他们的眼神,好像她生了什么疮病之类的。绯心也顾不得太多,只紧紧地拉着云曦,像个生怕被人遗弃的小孩。

    他们逛了半条街,便进了一家名为安顺斋的客栈。店足开了三层,外有大场,不许人在门口附近摆摊,外头有四个伙计招呼,排场很大。此时并非餐饭时辰,所以客人并不很多,加上一层大厅桌椅摆得也并不密,所以格外豁畅。

    绯心一进去,见一层的桌椅都是上好的,便知道这家店定是只招待富贵。一层是通顶,顶上悬巨大莲花宝盏,二层外设走廊,全是房间。三层只开两侧门,像是两个独立贵间。

    店家是生意人,一见这几人虽衣质平平,但气度卓然,便也不敢怠慢。马上两个伙计迎过来,一边随口问着客官打哪里来,一边扬着嗓让里头招呼。

    云曦要了三间屋子,并拿过菜单想点几个小菜让他们送进去。他扫了一眼,这里的东西都价格不菲,竟是比江都同等的东西贵了一半有余。江都上属江东省,平州地处淮东淮南交界,是直属州,虽是隔着清阳湖,但怎么价格一下跳出这么多来?他把单子交给绯心,让她点菜。绯心就随便点了些小菜,这边掌柜的忙打发伙计去接庞信等人手里的包袱。庞信微闪了下手,并不递给他们,只是抬着下巴让他们带路。

    二楼的房间全环着廊,一侧临街,一侧对着大厅。房间都不小,所以都有些间隔,比一般的客栈要清静些。里面设屏风,衣柜,摆饰格将里外隔开,分成厅和厢。还单僻出一角,作为洗浴所在,有桃根制镶银边的大木桶。一会的工夫,几大壶热水连着菜便送上来。等伙计闭门出去,常福便开始忙活,直接把床上的单子撤了,铺上他们带的,拿了香把铺熏了。

    云曦就由着绯心指派人折腾,常福弄完床铺,便到另一端瞅了一眼木桶,桃木的最保温,特别是百年桃根做的浴盆是很好的。而且来的时候船小,也没法痛快地泡汤。

    但是这大桶不知道多少人在里面泡过,他家主子肯定不乐意往里泡。对此小福子也早有准备,他先是滚水烫了一回,然后用混了柚叶香豆的蜡膜。这种东西是拿各种香料并油胶熬出来的,很像油蜡膜,遇热不化,隔水却不碍气流。以前绯心常用来裹身,然后浸汤,借热气来美肤。如今他把整个桶里面厚厚细密地抹了一层,最后再热水一添,顿时芳香四溢,水也显得格外通透。

    庞信并他两个手下在左右两间住下,云曦看一眼屏后头热气纷纷,不由得笑:“饭还没吃,你急什么?”

    听他话说得暧昧,绯心脸微是一红:“洗洗也可以去乏,先伺候您用点东西,那桶便放着,没注冷水,也能消消桶里的不干净。”

    他伸手搂过她,在她发间轻嗅了一下:“一会子吃些东西,你洗好了寐一会,晚些再四处瞧瞧。”一句话,消了她心里的不自在,让她觉得十分贴怀。不由得抬眼看他:“那怎么使得”

    “无事。”说着,他拉着她往桌边去。绯心刚才随便点了几个小菜,笋尖炒肉,罐闷老鸭,煨鹅信,一条清蒸白鱼,另还有一个蒜泥拌茄丁。

    盘子都晶莹透亮,筷子也是包银的,所以绯心瞧了便没再让常福全换成自带的,只是拿滚水又烫了,然后拣了几样尝了尝,觉得味道还可以,便站在边上给他布菜。云曦看着她的动作,一时眼不由得有些迷离。换了场景和衣衫,倒有几分夫妻的味道。他伸手握了她的腕,把她拉坐在边上:“既出来,便没那么多规矩,随便用些便是了。”

    绯心听了便坐在他的身边。她吃得很少,外头的东西她总是很小心。等用过饭,又歇了一起。常福净了手又去续了些凉水。道差不多了,绯心便打发云曦洗洗解乏,结果最后还是让云曦揪着一起进了大桶。

    绯心是打从南行一起,便不断地生让云曦扯着锻炼脸皮,将她所知所学颠覆个无数。虽说打从根上起,她心里是极不愿意的,但毕竟这不是宫里,要担心受怕的更多,更没时间让她伤春悲秋,去想别人怎么看她。加上她惯是一个因势而论的人,如今时不予我,地利不便,挣扎不休最后丢大人的还是她。云曦也正是捏准了她这个性子,便将放肆乖张行到极点!

    香蜡将桶与水相隔,个中芬芳却溢满而出。水里绯心散了点莲花沫薄荷叶,若无两人挤挤拥拥,定是很享受的。但天光白日同浴,对绯心便不是享受了,哪敢抬眼瞅他,热水一浸,自己先抖起来了。

    衣衫一除,云曦臂上的牙印就让绯心脸直发皱,绯心身上也是大大小小青红印子。他总算是没再下去手,喉间微叹一声将她搂过来,手在她身前背后游走一阵。倒不像是在挑逗,更像是抚慰。

    两人泡了一炷香的工夫便出来,绯心随便裹了自带的巾子,准备伺候他着衫。因这次没带绣灵出来,常福便只是把东西整理好了放在屏风外头。绯心一拐出来便看到衣服已经整齐叠好备换,一边的小凳上还放了一双鞋。

    一见这东西绯心一愣,这双青布软底的便鞋是前几日绯心闲来无事做的。在路上的时候,她曾应了要给云曦做鞋,但她好几年不动针线,手艺都生疏个七八,做出来之后有些走歪了线。两只摆在一起瞧着像是左右难分,实是拿不出手奉君。想不到绣灵常福这两奴才,竟是给包了来,常福居然还摆出来现眼。

    绯心怔了一会,一时也顾不得太多,伸手把鞋抄起来想往角落里掖。谁料云曦已经随便披了件褂子出来,嘴里说着:“又怎么了?”绯心一紧张,身上的巾子都差点掉下来,手里拿着鞋没地藏掖,一脸窘相地发傻。

    他睨着她眼里的东西,忽然扬眉一笑:“做得了?正好试试。”

    “臣妾好几年没动针线,做得实在不堪。”绯心喃喃道,“不要试了吧?”

    “总不至于连套都套不进去吧?”云曦几乎是给抢过来的,“为夫先试试,就是套不进去,你下回也有了经验。”

    他那句脱口而出的“为夫”,听得绯心一阵心惊肉跳,面上更红了几分。但他眼中闪过的光彩却让她受了影响,这双鞋倒谈不上是她的心血,但接受的人带出喜悦,同样这喜悦也感染了她。

    绯心伺候他换了衣衫,这双鞋倒是能套进去,而且大小正合适,不过就是中线没那么直。加上又是软底的,经不得走长路,只能在屋里穿穿罢了。

    他在屋里踱了几步,眼一直弯如月,忽然伸手一把将她挟得双脚离地,不得不与他平视:“好的很,你越发进宜了。”

    他的话没头没脑,绯心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进宜了。这手艺退步得可不是一般二般,以往在家,若是做成这种成品,绯心是死都不肯亮出来现宝的。她百十双地做,挑出最好的给父亲,只为父亲那一句“三丫头是可心的”。父亲也从未给她“好的很”的评价,如今这评价来得如此容易,说出来的,还是比父亲刁钻百倍,难应付千万的皇上!

    有时想想真是奇怪,以往她精益求精,他也总是面黑如铁,眼冷似霜。以致她衣衫服饰,行为举止,更是加倍小心不敢有差。如今出来,他似又宽容许多,纵是她时时挑剔,不愿意亲民,他也并不介意,更会因一双鞋子,说她“好的很”。自古天心难测,绯心如今更是深有体会!

    两人在屋里寐到晚上,然后便出了客栈,接着逛另半条大街。平州地势与江都不同,街道时上时下,集市也是贵贱相融,铺子摊子比比皆是。汪成海和常福留在客栈整理房间,绯心不愿意让外头的伙计动他们的东西,加上他们带的有些也的确是宫品。庞信并属下郑怀远远地跟着,并不接近。

    再过十来天便是中元节,所以一些楼上都装点了鬼王像,听说到了中元节这里会放焰火,有百鬼夜行大祭会。便是现在,也有很多卖鬼脸儿的小摊子,有的也做得十分精巧。

    街上有男有女,有前呼后拥乘着香车软轿的富贵,也有短衣粗布的平民。像他们这样双双对对的男女也不少,绯心这次没再蒙着半张脸出来。这会子天黑,她紧紧地跟着云曦,任他牵着,另一只手抖着帕子不时地撩风。

    开始她很不习惯这种手牵着手走在大街上,但人多的地方她害怕,忍不住要去揪他的衣服,生怕让人挤散。后来就顾不得太多,只想着安全第一。

    街上卖吃的也不少,但这次云曦长了记性,只瞧不再往嘴里放。但这里的价格的确都比江都要贵,米条子这里要卖五个子儿。若是加点红豆绿豆的,就要七八个子儿以上。平州稻米产量比江都更大,有集中田,但吃食却贵了不少。一趟走下来,基本上物价都比江都要高出一大块来。两城离得并不算是太远,照理贸易流通非常多,但物价却差了许多。

    晚上灯红酒绿,晓月听风,秦楼楚馆格外繁盛,靡靡之景更胜江都湖上乐坊。看来平州的经济,倒像是由这些带动起来的。

    绯心走了一会便觉得又热又累,手上的帕子不停地撩。忽然她右手肘微沉,回头看去,竟是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拉她,一身粗布的小褂裙,长得清秀可人,一双大眼乌圆地,仰着脸看她:“奶奶,买把扇子用咧,好用哟。”

    云曦也回过头来,见她挎个小篮子,里面放了许多草编的扇子,上面还画着草虫画,见那手笔,极是绢工细致,生将草扇带得灵动起来。他见她小小年纪出来讨生,心里带了几分怜惜,心下也赞她眼尖,人群里瞅着绯心没拿扇,一径抖帕子,遂挤过来兜揽。这般一想,他便随手从腰兜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丢进篮子里,轻声向着绯心:“你挑一把。”

    小丫头一见那钱,眼亮一下,忙举高了凑得更近,方便绯心挑选,口里说着:“多挑几把用,好用哟。”

    绯心见她还挺会做买卖,生是想把那点银子都抠勾走,一时也微笑:“便是要用,一把足矣。不让你找钱便是。”说着,就着帕子随便拿了一把出来,举着端详那花色。

    小丫头一见买卖得了赚,再一听云曦的口音不是本地人,乖巧地福个身,笑着捧着篮说:“大爷和奶奶要去东河玩不?采菱角摸鱼,小的弟弟好水性,大爷看着给赏。”

    绯心一怔,她还真是个会拉生意的,卖扇子卖到拉人去戏水。云曦一听起了性,笑:“此时天黑,哪里好玩?不如你明日来找我,若真是好,赏钱自是少不了。”

    “大爷可不兴诳人,明日小的来寻爷和奶奶,大爷留个地址咧。”小丫头笑弯了眼,连声说着。

    “往后头走不出二里去,有个安顺斋。你便去那里寻,姓汪的便是。”云曦回身往后指,“你明日早些过来找便是。”

    小丫头一听是住大客栈的,眼越发亮了起来:“那小的明一早便来伺候,爷和奶奶莫要再应了别家。”

    “一准儿不应别人。”云曦笑应了,小丫头这才鞠了一躬便挤过人群去了。

    待她没了影儿,云曦回眼看绯心在打量扇子上的画儿,便开口:“不知是哪个画的,倒有些笔力。”接着又说,“说起来,平日你倒是不爱动笔墨。”

    绯心听了应:“妾才疏,琴棋书画皆是粗陋。”

    “不过是不上心罢了。”云曦笑得别有所指,绯心听了面红。突然听身后一阵骚乱,接着有鞭风哗动,又听马嘶。绯心不待反应过来,云曦已经一把搂了她往边上一靠,接着庞信已经贴了过来,护住他们。绯心只觉耳边轰轰作响,裹出一阵风去,竟像是有马车直接劈开人群冲过去了。

    云曦搂着绯心,眼却瞅着那车乱晃的顶盖,后头半街都是人倒摊歪,哭的喊的骂骂咧咧的都有。庞信回眼见云曦微眯了眼,低声问着:“公子,可有妨碍?”

    “无事。街集横行,直当这里官道吗?”他轻哼了一声,刚掠眼间瞄了一下,外蒙锦绣,四悬明灯,达官贵胄。如此行路匆匆,却不事先警备,视人命于无,好生地嚣张。

    “刚让郑怀贴过去瞧,看是哪家的。”庞信轻声说着,绯心被云曦压在怀里,手不觉间已经揪紧他腰间的衣服,她心里有些后怕,跳得发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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